朱小英一直在我耳邊喋喋不休。我聽的心慌、難受。

“我去一下洗手間。”

我本想逃避她的喋喋不休，可是我一站起來就覺得頭暈目眩。

朱小英扶著我，一邊大叫。她的聲音很大，引來了護士。

她們用輪椅將我推到隔壁病房。很多人圍著我，鬧哄哄的，讓我更加暈。朱小英一直拉著我的手，我想收都收不回來。

她是“汗手”，粘嗒嗒的。

“我沒事了，已經沒事了。”我弱弱地說道。

可是醫生們不肯相信，硬是拿著儀器來給我做了一大堆的檢查，才肯放過我。

“蕭何，幸好我剛才在那兒扶著她。否則她肯定摔地上，說不定孩子都沒了。”

朱小英在蕭何面前邀功。

蕭何很客氣地跟她說“謝謝”。

“你可以先出去一下嗎？我想跟我的老婆單獨談談。”蕭何很生分地說道。

“哦，好的，好的。你們談，你們談。我先出去。我去給你們買午飯。”

朱小英很聽蕭何的話，替我們關門，先離開。

“沒事吧？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？”蕭何拉著我的手，柔聲問道。我搖搖頭，心疼地看著他。

此時，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。

倒是他先開口跟我說道：“爸剛才跟我說“對不起”，也跟我談了很久。接下來的關系該怎麽處理，他讓我自己做決定。他說如果我要回到我親生母親身邊，他們也不會怪我。”

“那你是怎麽想的？這件事不發生都發生了。現在我們應該想著如何解決問題。”

我冷靜地提醒他。

“你說的對。”蕭何點點頭。

“那你是怎麽想的？那個朱小英現在獨身一人，沒有孩子，也沒有工作，生活狀況也不好。”

我的暗示他應該明白。況且我看朱小英的那樣子，也絕對不可能輕易離開！

“一個是生我的母親，一個是養我的父母，我都應該要孝順。現在我就怕媽難以接受。”

蕭何說的媽是蕭媽。

“的確。媽性格好強。她肯定很生氣，而且很受打擊。蕭何，我們一定要讓媽消氣。”

蕭何握著我的手，點頭。

他的眼眶紅紅的。生母不及養母恩，蕭何定是很難過的。

蕭何在病房裏陪著我。其實，我現在已經沒事兒了。我想讓他去看看蕭媽。

可這時，朱小英推門而入。她提著外賣食盒，笑呵呵地進來。

“快點吃飯吧。我特意去外面的館子裏買的。”

我跟蕭何對望一眼。

“謝謝啊，阿姨。”

我叫不出口那句“媽”。幸好，她沒有逼我。

“蕭何，你給爸送點過去吧。”

“嗯，我這就送過去。”蕭何已經拿起飯，去隔壁病房。朱小英偷偷地問我：“剛才你們倆說什麽了啊？蕭何他是不是很嫌棄我這個當媽的？”

朱小英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衣服，很不好意思地問我。

雖然我不崇尚名牌，但也看得出她身上的衣服蠻便宜。

“沒有的事。阿姨，你想多了。你是蕭何的生母，那麽辛苦將他生下來，他怎麽可能嫌棄你呢。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！”

朱小英這才擡頭，濃眉大眼看著我。

仔細看，蕭何的眼睛遺傳了她。他們倆還是挺有母子像。

“那就好，那就好。其實，我當初也是不得已。監獄不準養娃。這三十多年來，我每天都在想他，從來沒有忘記過。所以我才一直都沒有結婚，一直都在贖罪。”

朱小英在我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。

我安慰她，將紙巾遞給她擦眼淚。

“小北，你也是當媽的人，你應該明白我吧？”

“恩，我明白的。阿姨，你放心，這些話我都會跟蕭何說。”我一半帶著應付地回應她。因為我覺得她跟我說這些話過於“世故”。

“那我就放心了。我這輩子，想都沒想過還能見到兒子，兒媳婦，還有孫女。我也很知足了。”

“阿姨，你別這麽說。好日子還才開始呢。”

我看著門口——怎麽蕭何還沒有回來？難道蕭媽醒了嗎？

我讓朱小英扶我下床。我想去看看蕭媽。

朱小英扶著我。

“阿姨，你不用扶我。我可以自己走。”

“那可不行！你懷著孩子呢。萬一又暈倒怎麽辦？”

“不會的，我已經沒事了。”

可是她很固執地走在我旁邊。我不想跟她爭。

走到隔壁病房。門虛掩著。我輕輕地打開，聽到蕭媽尖銳的聲音。她在罵蕭爸。

朱小英拉著我的手，讓我不要進去。

我想了一下，也確實不太好。在門口偷聽也不太好，所以我跟朱小英回到隔壁房間。

我吃不下飯，讓她先吃。她一個人，倒是吃得很香。

看著她的模樣，我不禁有點懷疑：她是怎麽知道蕭何是她的兒子呢？憑她一個無錢無權的老年人，怎麽敢跑到醫院來鬧呢？會不會有人在暗中幫她？

“阿姨，我有個問題想問問你。”

“問吧，問吧。有什麽事盡管問。”她嘴裏含著飯粒，跟我熱情地說道。

“就是，你怎麽會突然跑來醫院呢？你是怎麽知道你的孩子被人掉包了，而不是死了呢？”

她放下筷子，用紙巾擦了一下嘴，然後將椅子挪過來，挨著我。

“其實啊，還得多虧了那位沈先生。他來找我問他的身世，然後他一說我一下子就覺得不對勁。然後我們就……”

朱小英說的繪聲繪色，將自己的聰明才智狠狠地誇讚了一番。

我附和地點點頭，了然地說道：“哦，原來是這樣啊。”

過了約個把小時，蕭何才進來。

“爸媽還在吵？”

“沒有了。”

“飯菜都涼了。不如我再去給你買點？”朱小英體貼地問蕭何。蕭何對她說“謝謝”，搖搖頭。“對了，我們做一個親子鑒定吧？以便我們走法律上的程序。”

“誒，好勒。沒問題。你們說怎麽樣就怎麽樣。”

蕭何跟她去做化驗。

我來到隔壁蕭媽的房間。

的確很安靜，我敲了敲房門。蕭媽讓我進去。此時，蕭爸不在，好像替蕭媽辦出院手續去了。

她看到我穿著病號服，緊張地問我“怎麽了？”

“我沒事，就是他們小題大做。媽，你還好嗎？”

蕭媽一下子委屈地抹眼淚，什麽話都沒有說。

“媽媽，你永遠都是我和蕭何的母親，永遠都是唯一的年奶奶！”

“小北，你就別安慰我了。我心裏清楚。你也別再叫我媽了。現在，我們什麽關系都沒有。”

蕭媽明顯說的是氣話。

“小北，你走吧。你不應該來看我。”

她轉過頭去，不肯面對我。

她要趕我走，要故意跟我保持距離。用絕情來掩飾她心裏的舍不得。

“媽，我偏不走。蕭何跟我說了。你永遠都是養育他的母親。生兒不及養母恩！媽，我們還是一家人。”

蕭媽吸著鼻子，掩蓋哭泣的聲音。

“小北，我就知道你和蕭何孝順！”

蕭媽拉著我的手，眼淚汪汪地望著我。

我主動抱住她。

這應該是我跟蕭媽之間的第一次擁抱吧？

蕭爸回來，他們倆現在就要回去。我想讓他們等一等，讓蕭何送他們。可是，蕭媽拒絕了我。

“小北，以後蕭何就交給你照顧了！”

“媽，你說什麽呢。難道你要不管我們了嗎？那我跟蕭何可怎麽辦啊？”

我想“賴著她”。因為我怕他們二老跟我們斷絕關系。

可是蕭媽笑著拉著我的手。“小北，我求你一件事兒。以後每年可不可以帶著唯一來看我們一兩次？”

蕭媽的語氣好可憐。

我一下子流出淚。

蕭媽也跟著我一起哭。

“爸，媽。你們……你們別這樣好不好？”

“玉兒，我們走吧。”蕭爸拉蕭媽的手，可是被蕭媽冷漠地甩開。

我追著他們的步伐，想要留住他們。可是，他們走得快。我大著肚子，跑不動，只能眼睜睜看著兩位老人越走越遠，消失在視線裏。

按照蕭媽的脾氣，我好怕她以後再也不讓我和蕭何進家門！

蕭何終於回來，看到我站在走廊。

“爸媽走了！”

我立刻跟他匯報。

“走多久了？”

“我也不知道……蕭何，你快去追他們，你快去啊！”

我推他去。但是他沒有動。

“你還楞著幹嘛。”

“就讓他們回去吧。我先送你們回家。”

蕭何拉著我的手臂。可是我感覺到他的手指在顫抖。

我知道他顧忌朱小英的感受。

所以，我也穩定了一下情緒，哽咽地說道：“我知道了。我們走吧。”

朱小英坐在我們的車上。

蕭何問她住在哪兒？

“蕭何，我有個請求。我可以去看看我的孫女嗎？我好想見見她。”

這個請求合情合理。我們開車，朝別墅而去。

“哇，這兒真大真漂亮！”朱小英感嘆著。她看到廚房，驚嘆道：“這個廚房比我租的那一個房子都大！”

“唯一，過來。叫奶奶。這個是你奶奶。”

我向唯一介紹。

唯一奶聲奶氣地喚了聲“奶奶”，然後躲在我的腿後面。

唯一不喜歡和陌生人接觸。

朱小英的眼裏有一點失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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